南沙最美的岛屿
张东海出现在笔者眼前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大老板的架势,50岁的人,不到一米七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放到人堆里,绝对被人误以为是打工仔。但张东海的眼睛与众不同,矍铄透亮,似乎永远有希望在召唤。“我现在不再是大老板,甚至连个打工仔都不如。”张东海的话带点心酸,这是一个经过生死考验、悲欢离合后的渔家汉的彻悟。
海南土生土长的张东海,家乡在海南岛北部的临高县,1978年高中毕业后,到临高县美夏水运公司跑运输,练就了一身好的驾船技术。1998年,因为各方面素质过硬,张东海被委任为省渔业公司临高分公司经理,负责开辟南沙新渔场项目。2003年,张东海的渔船被马来西亚当局抓扣,没收渔船并罚款,张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南沙一直是我国的领土,却被人家肆意践踏。”他对于南海被侵夺的情况非常愤慨。正因为这个心结,张东海对南沙抱有一种特殊情怀,后来他狠了心办了离职手续,正式下海,直奔南沙美济礁。
2006年,张东海亲自驾船到了美济礁进行考察,对海水盐度、温度、海浪、海况、浮游生物等作综合研究。美济礁是个由椭圆环礁围成的海洋澙湖,距离菲律宾220公里,距离海南三亚1200公里,面积约45平方公里,礁盘内水深25米,全年水温为29摄氏度,盐度不变,无污染,海水透明度高,是天然的优良“鱼池”。平常的日子里,船在美济礁泻湖内宁静的气氛如同船泊西湖,而礁外却因为海深上千米,无风三尺浪。
2007年6月29日,对张东海来说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也是生命的另一个开端。国家农业部南海区渔政渔港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南海局)局长吴壮,带队为张东海及他的弟兄们送行。吴壮意味深长地说,美济礁岛礁养殖,是贯彻中央关于开发南沙渔业先行的有力举措,也是宣示国家主权和维护南海权益的迫切需要,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战略意义。
张东海意气风发,他带领着由9艘作业船和85名船员组成的船队,顺着西北风从临高新盈渔港浩荡南下南沙美济礁。8月5日,张东海船队抵达美济礁,开始网箱安装,“美济礁真是养鱼的黄金地方,在这里养鱼比近海养殖一年要快30%,更可贵的是,这里是纯天然无污染。”张东海一口气就放养了84个网箱,一个网箱的规格是5*5米,可养鱼3000条。
每天早上5:30分,渔民们就起床了,那时候天还没亮透,渔民趁着气温不高开始了作业,有的人给鱼喂饲料,有的人对网箱消毒。“这项工作看起来轻松,但如果你每天都在几十米深的海水,船体摇晃的情况下去操作,其实非常辛苦”。船员们干到11点后就必须休息,因为太阳太毒辣了。然后又从下午3点干到6点半。
“渔民海上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辛苦。”张东海说,美济礁涨潮时被淹没,只有退潮时才露出,并不是一个可以落脚的岛屿,因此渔民长期生活在船上,这样的生活一出海就是几个月。日常生活最稀缺的就是淡水和蔬菜,淡水靠雨水能解决三分之一,时常还得靠南海渔政船接济一点,“每下一阵雨,我们都很高兴,那是我们的命根子啊。”渔民每天的淡水用量是5瓢,大约半桶。洗澡的时候,他们先在海里洗,然后上岸用淡水洗一下。
在每天枯燥而艰辛的日子里,张东海唯一的希望就是鱼长大了。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台风把张东海的生活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16级台风掀翻了美梦
2007年11月20日,一个很平常的日子。美济礁的天气还算晴朗,只是傍晚的时候有些云,天有些黑,又渐渐地刮起了不大的风。终年守候在美济礁的南海区渔政302船的教导员王伟成正认真看着刚刚收到的气象传真,有个热带低压,最大风力7～8级。这对有礁盘屏障的美济礁泻湖来说,算不了什么。
21日凌晨4时,美济礁的风力突然加大,并开始下雨。7时21分,美济礁狂风怒啸、暴雨横飞、巨浪滔天。302渔政船教导员王伟成牢牢抓着船杆,稳住身形,极力望向渔排方向。他只能依稀看到在渔排附近的“琼泽渔”820灯光作业船在风雨中飘摇,而渔排的身影却观察不到。一边是渔排上渔民生命的安危,一边是渔政船随时触礁的危险。“渔民还等着你们去救,生命危在旦夕,快一秒,就多一分希望!抓紧时间救人要紧——”南海局局长吴壮把电话直接打到了302船。但狂风夹着暴雨,能见度不到20米,渔政船无法确定渔排的具体情况。如果渔排还在,就可能同在风浪中飘荡的渔船相撞。
9时30分,风更加猛烈,最大风力达到16级以上!暴雨连天,四周漆黑一片。在美济礁渔船上的12个人全部被风刮到了海里,幸运的是,有7人爬上了一个2平米左右的泡沫板。但在漫长的七天八夜的漂流里,又有4个人没能熬过饥渴。
11月28日14时,每天24小时守候在电报机前的南海局报务员汤仲群突然听到电报传来的声音“的—嘟—”,他立刻站了起来,看着正在打印信息的传真机。“北京时间28日0810时在东经115°02.9′,北纬12°18.2′,一外籍船只救起我3名失踪的渔排工人,你船立即前往该海域范围内进行搜救其余失踪渔民。”
被英国货轮发现的渔民只有3人,在外交部的斡旋下,3名幸存者辗转至雅加达直飞广州,12月6日,他们住进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我听到9名兄弟已经遇难的消息时,手脚冰凉,他们的后面站着的是9个家庭,他们都是家庭的顶梁柱啊。”张东海今天坐到笔者面前谈起此事的时候,眼睛都还看着窗外,似乎想稳住情绪。
9个遇难的弟兄中,7个是张东海所在的临高县调楼镇,性格豪爽耿直的张东海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给乡邻一个满意的交代。张东海一家家地志哀,再三地表示歉意。虽然1000多万元的资金全部被台风卷走,但张东海还是答应赔偿每个遇难者12万元,另外再多出5000元作为安葬费用。
2007年12月28日,为了筹集善后款项,张东海毅然把1300平方米的房子和宝马车卖掉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安置到亲戚家。张东海反复给身边的亲朋戚友打招呼 “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因为他爸爸已经卧床两年了,肯定经不起噩耗的打击。但无论张东海如何隐瞒,调楼镇这么小的地方哪里藏得住这天大的变故。终于有一次,一位多嘴的亲戚终于不小心把此事说漏了,张东海爸爸在忧虑中病逝。
家庭的变故,外人的指责,一桩桩一件件的不顺心终于使得张东海这条铁汉也沉默起来,他开始躲在家里,一门子抽烟。想起以前,自己是多么的风光,豪宅、名车,周围钦慕的眼光。而现在,自己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村里面看到张家没有落脚之地,特意划拨了4块宅基地给他盖房子。“我现在哪有钱想那事。”张东海自我解嘲地告诉笔者。在最苦闷的日子里,农业部南海局提供了恰当的物质帮助,尤其是张东海的妻子一直在背后安慰他,“男子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这是张东海妻子常常说的一句话。
美济礁是我的第一故乡
张东海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汉子,2008年,他又开始号召大家继续去美济礁。为了给大家树立榜样,这次他把妹夫、儿子、弟弟全带上,这几乎是一大家的顶梁柱。2008年10月23日,张东海带着40多个人从三亚正式出航,这次航行很顺利,29号他们到达美济礁,又重新安装网箱。吸取了上次鸡飞蛋打的教训,张东海花大钱购入了6口最先进的深水网箱,这种网箱可以抵抗大风浪,每口为10万多元。
“现在越南都是高调支持对南海的开发,把大批人送到南海去旅游,他们的渔业开发也是政府提供一切资源。越南开发南沙的力度太大了,我们要提防。越南开发南沙投入和收益比例是1:400,他们一年从南沙开采4000多万吨石油和天然气,这很值钱啊。”张东海对南沙大部分海域和岛礁沦为他人之手耿耿于怀。
在张东海看来,他带领乡亲牧渔南沙最大的意义就是保卫祖国的主权,“我这个生意带动了更多的人在这边生活,这对中国的主权很有意义。我现在准备向海南省委申请在美济礁成立一个党支部,因为我们这边有6个党员,已经够格了。”
多年来,我国南沙海域主权和利益不断受周边一些国家的侵扰和蚕食。组织规模化民营企业,鼓励渔民赴南沙从事渔业生产经营活动,宣誓我们的存在是当前维护南沙主权和海洋权益的最好方式,也是贯彻“突出存在,渔业先行”的方针,因此张东海牧渔南沙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和军事上均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现在,张东海的渔场被菲律宾盯上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菲律宾的战斗机就会来美济礁低空飞行进行骚扰。据南海局的同志透露,有一次低空飞行的时候,我方人员扔了个啤酒瓶还砸到了飞机。
“如果菲律宾军队进来,一梭子弹就可以结束我们。”张东海不无感慨地说,“在南沙开展养殖项目,距离远、投入大、成本高、风险大,往往很难取得预期的经济效益,需要各级政府部门给予大力扶持和帮助。我已经没有了房子,那里已经是我的第一家乡。我50岁了,很多事情都干过,为祖国开发远洋资源,这是我们的职责。可惜我现在不能改名了,如果可能,我就要改名叫‘张美济’。”经过大风大浪的张东海,他的眼光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赚点钱这个份上,他的命运已经牢牢地和南沙捆绑在了一起。
